美丽谎言录

　　父亲嘴角挂着微笑红着眼圈说：“没事，是良性的。爸爸带你去吃肯德基去。”

　　母亲带着泪水说：“我担心你这小病会影响你的高考。”

　　护士忍住泪水笑着骂他：“男子汉，咋这么胆小，一点小病怕啥，没事。”

　　张老师装着笑脸告诉同学们：“不重，就是得了风湿病，很快就会好的。”

　　这是一篇不同以往的报道。稿件里没有准确的时间、地点和人物。但，它确确实实是真实的，而且就在我们身边。

　　华商晨报讯（记者　高明）今天，19岁的高考考生刘笑天（化名）不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走进考场了……

　　用医学专业术语来说，刘笑天得了成骨性骨肉瘤，活过5年的希望不足50％。为了能让他走进考场，所有的人都为他编织了善意的谎言，那些残酷的事实，大家都不再提起……

　　发现：“妈妈，我腿疼得厉害”

　　孙贵香发现了儿子的腿上肿起了一个馒头大的包，用手一摸感觉很硬。

　　最早发现刘笑天异常的人是他的母亲孙贵香。昨日，孙贵香称，“母亲节过后的第一天，刘笑天和往常一样晚上6点30分放学回家，吃完晚饭，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复习功课。”

每天笑对儿子的母亲，只有背后这一滴泪是不加掩饰的

■记者　王海英　摄

刘笑天的母亲呆呆地坐在儿子的座位上

■记者　王海英　摄

　　孙贵香说：“马上就要高考了，笑天每天晚上都要复习到晚上11点多才肯睡觉。”

　　那天，孩子进屋子半个小时后就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他说：“妈妈，我腿疼得厉害。”

　　按照孙贵香的说法，刘笑天说腿疼已经有段时间了，但她都没有在意，她认为这是小问题，所以没有太在意。

　　但是那天晚上，孙贵香发现了儿子的腿上肿起了一个馒头大的包，用手一摸感觉很硬。

　　面对这样的情况，哪怕没有任何医学常识，孙贵香也知道儿子得病了。

　　孙贵香和丈夫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和丈夫一起带着儿子去医院，孙贵香一路上拉着儿子的手安慰着自己，“希望是良性的”。

　　确诊：“瘤是恶性的”

　　“去把眼泪擦干净，不要让孩子知道，他还小。”

　　当初步检查结果出来时，那个老教授脸色大变。他先是让孙贵香带着儿子出去，然后告诉刘笑天的父亲，“瘤是恶性的，建议马上手术。”

　　昨日，医院的这位教授看到病历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事情：“我只记得，那个比我高一个头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不停地留着眼泪，我告诉他，去把眼泪擦干净，不要让孩子知道，他还小。那个男人洗脸的时间很长，我知道他一直在哭，除了告诉他，别太伤心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安慰他。”

　　孙贵香昨日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刘笑天的父亲从医生办公室里走出来时，嘴角挂着微笑，摸了摸儿子的头说：“没事，是良性的。爸爸带你去吃肯德基去。”说完，父亲的眼圈又红了。

　　刘笑天好像发现了父亲的异常，他问：“真的么？我真的没事么？”父亲轻轻推了一下儿子，柔声说：“傻小子，没事。”

　　刘笑天看到哭着的母亲问：“怎么了？妈妈你不要担心我的高考。”

　　母亲带着泪水顺着说：“我担心你这小病会影响你的高考。”

　　刘笑天很有信心地表示，“等我考上大学后，就可以赚钱养活你了。”

　　肯德基对于父母双方都下岗的刘笑天一家来说是奢侈，但这一顿刘笑天吃得没有滋味，他没有津津有味地品尝，只是不停地往嘴里填……

　　医院：谎言总让他微笑

　　“你这是小病，做个小手术就好了，没事！”

　　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在得知结果的几天里，孙贵香和丈夫带着刘笑天，几乎走遍了沈阳各个大医院。

　　在一本本不相同的病历上，显示的却是相同的诊断结果，瘤是恶性的，刘笑天得的是骨肉瘤。用老百姓的土话说就是“骨癌”。

　　孙贵香描述，刘笑天在住进医院的10天里，是在善意的谎言中度过的。

　　“你这是小病，做个小手术就好了，没事！”这样的话，刘笑天每天都会听到。

　　医院得知，刘笑天是成绩优秀的高考生时，谈及他的病情时，更加小心翼翼。

　　昨日，一位护士告诉记者：“每次我给他换药时，他总会睁大眼睛问我，‘姐姐，我真的没事儿吗？’我就和他说，‘男子汉，咋这么胆小，一点小病怕啥，没事。’说完，他总是把眼睛眯起来朝我笑着跟我说，‘姐姐，我是学唱歌的，等我出院了，就唱歌给你听。’然后他就一本正经地啊———啊———呓———地发起音来。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忍住泪水，笑着刮一下他的鼻子假装骂他，‘臭小子，老实点。’他就会把被子蒙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

　　专门负责刘笑天治疗的李主任告诉记者：“刘笑天得了成骨性骨肉瘤，活过5年的希望不足50％。”

　　“这孩子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懂事，他在做手术时，表情特别从容，但我们看到他握住的拳头，都知道其实他是害怕的……”李主任说。

　　母亲：生活每天都在“演戏”

　　“在家里，我不敢悲伤也不敢高兴，我怕他发觉到什么……”

　　一个男孩的梦想与生命，给医院出了一道难题。

　　李主任说：“院方也是矛盾了很久才做出了这个决定，孩子病情的形成至少有8个月了，孩子的生命到底能维持几年还是一个未知数，尽管早些手术会对孩子的病情有所帮助，但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走进考场了，我们不忍心，也没有权利剥夺孩子追求梦想的权利。”

　　于是，院方在取得家长的同意后，决定在住院10天那日，让刘笑天出院回家开始了高考前最后的冲刺。

　　刘笑天在家的几天里，孙贵香和丈夫几乎没有谈及任何有关于儿子的病情。

　　孙贵香说：“在家里，我不敢悲伤也不敢高兴，我怕他发觉到什么，我的生活每天都在‘演戏’，却怎么也演不好。孩子每天复习都很有规律地到晚上11点，我会在晚上10点的时候，轻轻地推开门，然后随意地把一杯牛奶放到他的桌子上，这样一组简单的动作，我都要酝酿好久才敢进屋。”

　　老师：每天带着秘密去上课

　　“我告诉同学们，就是得了风湿病，很快就会好的。”

　　昨日14时许，记者在学校他的课桌上看到一张粉红色的纸，上面写着：早日康复。

　　刘笑天的班主任、66岁的张老师告诉记者，这是同学们留给笑天的祝福。

　　张老师说：“除了孩子的妈妈和爸爸，我最早知道孩子的病情。那天我压制着自己的感情赶到了医院，看见笑天躺在病床上，消瘦了许多。”

　　张老师轻声地向孙贵香询问刘笑天的情况，看见刘笑天向这边走了过来，张老师立即停止与孙贵香的谈话，向孩子父亲那边走去……

　　张老师说：“那天从医院回来以后，同学们都在问他们的班长哪里去了，病得严重不严重，我就装着笑脸告诉他们，不重，就是得了风湿病，很快就会好的。”

　　也是从那天开始，张老师每天都带着这个秘密去上课。

　　在张老师的眼里，刘笑天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同学们都很尊重他，每当班级学习气氛沉闷时，笑天总会用自己的歌声调节气氛。

　　“艺术类学生的文化课成绩一般都在200多分左右，而刘笑天的成绩每次却都接近400分，这对于一个艺术类型考生来说，属实难得，如果不是出了这事，我相信，笑天肯定会成为一个艺术家。”张老师哽咽地说。

　　有关刘笑天留给学校最后的记忆，张老师这样描述，周五那天刘笑天乐呵呵地回到了学校，完成了他曾经跟同学们许下的承诺，一起照完那张毕业照，照片里的刘笑天笑得是那么开心……

　　■记者手记

　　祝福你，勇敢的男子汉

　　面对一位痛哭的母亲，我们无法躲藏自己的泪水。

　　从刘笑天的父亲在本报阿阳博客上给我们留下这个故事开始，我们就知道，这个高考，注定和我们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只是，这个秘密，实在让人心疼！

　　每次给刘笑天的父亲打电话的时候，总是会先听到一段彩铃声，里面是一首歌，名字叫《吉祥三宝》，总是唱到“我们三个就是吉祥的一家”那一句之后，这位父亲让人心酸的声音就会直落心底。而每次撂下电话之前的最后一句，他也总是说，我们全家现在最需要的是精神上的支持。

　　刘笑天的妈妈说，阿阳好像我的娘家人一样，我所有的苦恼，只想对你讲。

　　这份来自读者的信任，让我们不得不把这个属于他们的秘密通过这样一种蒙上面纱的方式，告诉更多怀有爱心的人，来注视这个不幸而又坚强的孩子，来关注这个疲惫而又顽强的家庭，来和他们一起承担“谎言”的压力。

　　刘笑天的护士说，每次做处置的时候，这个孩子不喊疼，却要给我们唱歌；医生说，他不得不一次次编造善意的谎言，而事实上今年高考将是这个孩子最后一次走进考场……

　　是的，我们从医生、从家长、从老师那里，我们知道的已经够多了，足够多了，于是在今天我们停止继续探索这个故事的脚步，不愿意、也不能去碰触那些早编织了许久的谎言……

　　还有好多催人泪下的情节，在高考的今天还不能为您更完整地展示，但是，请您在放下手中的报纸的时刻，为这个19岁的生命，和所有保守这个秘密的人们，祝福，并做些什么。本报记者　韩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