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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已离我们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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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十年时间。虽然在很多时候我都在不停的为自己的理想奔走,虽然我曾经试图抵制过他在我情感世界中的入侵,甚至曾经很深的埋怨过他,但是,最终我却明确的知道,父亲仍然是我一生之中都无法逾越的一块心之堡垒,我却最终都无法忘却那躺在故乡静怡的山野之中的哪个黄土堆,哪个长满凄迷的杂草的坟。

        在这些远离故土的日子里,有时我还甚至做过这样的痴想:设若我们弟兄终有一天因了自己的能耐,自己的本事,一个个走出了故土,设若在荒山野岭只留下父亲孤独的骨灰,当我有一天终于面对天年时,我一定会回来陪伴父亲,陪伴那个把我送到这个世界上来,又撒手不管的神秘的男人。

        父亲是孤独的,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动也动弹不了,可怕的病魔早已把他生命中的热力全部冻结,他连自己的大便小便都送不到应给送到的地方;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家里的人都被繁重的农活吸引到农田里去了,他透过洞开的窗棂看远山的神态,或者当繁星布满天空的时候期盼亲人回来的心情,该是多么另人心痛!整整九年啊,他该是用怎样的毅力苦熬过这漫长的病榻生涯的!

        孩子们都还小,年仅十五岁的哥哥已经彻底接过了他肩上的重担,年龄稍长的姐姐也已告别了他一心向往的学校,他们都是好学生,都是因了煎熬的岁月而过早的辍学在家。我那可怜的父亲,当他每天看到累的连饭也吃不下的哥哥,还有那被生活压榨的没有一丝笑容的姐姐,当他看到年仅五岁的小弟时,他的心里到底会涌起怎样的感情?

        他恨。恨那可恶的病魔控绑住可以为一家人撑起一片天空的有力的双手;他愧,今生今世他上对不起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下对不起嗷嗷待哺的孩子。就在这悔恨交加的心情里,一天不如一天,最终不得不登上西行之路。我曾想,在我们姐弟之中,我算是一个比较幸运的。因为一直到父亲去世时,我还没有能力到田间劳动,加之那时上学也花不了多少钱,所以,我才得以长久的留在校园,我是被生活的视线忽略了的。也许,他们曾经考虑过我,但我应该去干的差事,被很快成长起来的三弟取代了。也就是我刚进入初中那年,年仅十岁的三弟,便掮起了比他还要高的羊鞭,替别人放养补贴家用。那时的三弟,想想都叫人心痛,十岁,还正是坐热学校板凳的年纪,但我的三弟,身上穿着破烂的衣裳,酷暑严寒,风吹日淋,脚上手上裂着大口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吸溜着鼻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下大雪的日子,都得早起晚归出去放羊。

        在三弟的放羊生涯中,有一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有一次,由于三弟丢失了一只别人家的羊,那家人便克扣了他一年的工钱,不过二百来块钱,甚至不够买一件较好的衣服,但却那么清晰的叠印着往日岁月的辛酸。三弟一直到父亲去世三年后才扔下手中的羊鞭。

        而我的学费,有一部分也是三弟用羊鞭赶出来的。当我坐在明亮的灯光下,学习和写作时,我仍然不能自己。今生今世,我欠亲人的情太多,就是他们,勇敢的挑起父亲扔下的生活的重担,用他们美好的人生年华,铸就了我今天的幸福。

        如果那时拿起羊鞭的是我,而不是三弟,那么,能够做青年壮行的,可能就是三弟而不是我了。

    2

        父亲有一根拐杖,在他行走艰难的时候,这根拐杖就成了他唯一的支柱。

        这根拐杖,曾经敲打过我顽皮的童年。那是在我偷了邻居家的杏,而被邻居找上门来之后,是在我欺负别人家的孩子之后,是在我因贪玩而忘记该干的活之后……

        这根拐杖,也曾经敲打过我最初的读书生涯。父亲有一种理论,认为上学就应该认认真真的、一心一意的读课本,而我从很小就开始迷上了小说、连环画。什么三国、水浒、西游,什么胡家将、杨家将,而且非常爱听评书。我为书中嫉恶如仇的英雄而激动,也为书中的大奸大恶而切齿,当父亲从一个亲戚那里听到读这些书会影响学习时,便毫不留情的把他的拐杖落在我的身上。

        我们家有一台老式的收音机,是用姐姐的聘礼买的。就是在这台收音机里,我知道了刘兰芳、单田芳们。小学里我们家足足有五里路,一到放学,我都会急急的往家里赶,就为了听那一段美妙的评书。有一段时间,父亲死活也不让我接近那台收音机,一看见我抱起它,父亲就会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的拐杖。记得有一次,我也发了狠,抱着收音机跑出了家门,父亲举着拐杖在后面赶,我在前面跑,毕竟他已行走不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边在哭泣、一边在听评书的我。在哪个夕阳如血的下午,我在山坡上,父亲在山脚,父亲前进一步,我后退两步,我们父子就那样长久的对峙着,一直到母亲他们收工回来。

        也许在那时,父亲才开始真正的妥协,甚至成了我的同伙。因有些评书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开始播出,父亲晚上睡不着觉,他让我放心的睡,家里没有表,在他估摸着快到时间时,便把我喊醒。长夜漫漫,父亲在黑暗中静静的倾听,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表达他生命中最后时光的亲情。

        父亲最大的愿望莫过于看着自己年幼的孩子一个个长大成人,不再受他人的欺凌。就在父亲去世的前半年,我考上了中专。我想,父亲肯定是带着些许的安慰去的。多年以后,当我以优异的成绩走进大学的校门时,我曾产生过到父亲坟前长久跪拜的念头,再以后,当我终于成他乡之行时,我更是被这种愿望所长久的激励,但是最终,我还是默默的走了,我怕九泉之下的父亲伤心,更怕自己彻心透肺的伤情,就是我说多少话,父亲也听不见了,我去多少次,父亲已经看不见了。

        曾记得最后一次给父亲生气,那是在我接到中专的录取通知书时。同村父亲的一个好友去我家聊天,我听见那人问父亲我考上什么学校了,父亲说是师范,问题的关键在后半句:"听说毕业后是小学教师!"现在想来,父亲可能是谦辞,故乡是一个偏僻的小村,那时考上中专的反响不亚于考上大学,父亲的意思可能是有意贬低自己,好让好友获得一定的心理平衡,没想到我那时却气冲斗牛,师范?小学教师?这不都是你造成的!现在你又这样小瞧我!但值得庆幸的是,我并没有在父亲面前说这些话,让他保留了对生活的最后的完美印象,但就是因为这句话,一连几天,我都没有理睬父亲,一直到我打点行装,也没有与父亲认真谈一次,没想到竟成永诀!

    3

        父亲说:"我是个消铜锅儿!"

        这句话是父亲留给我们最响亮的一句话。现在,当我细细的咂摸这句话时,才发觉其中包含了父亲最深最痛的人生体验。

        我的故乡在黄土高原偏僻的一隅,从祖先那时,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过着"背日头下山"的的沉重生活。作为一个农民,一年只要能添饱肚子就算很不错了。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家里还要挤出钱来给父亲拿药,生活的困苦可想而知。从我记事起,家中就一贫如洗,,我在七八岁时,还没有裤子穿,这似乎是十分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每天闻着弥漫在屋子里的草药味度过了我的童年,那时,我们全家都曾多么虔诚的希望父亲有一天能奇迹般的站起来,重新挑起全家人的生活。

        在父亲的病榻生活中,留给我们最大的遗憾就是:父亲虽然生了那么多年的病,却最终连一个正规的医院都没有进去过。他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一个乡卫生院,守侯他时间最长的只是一个阴阳兼土医生的村人。父亲去了,但连致他与死地的病因都没有查出来。不是我们不想,而是实在没那个能耐。我们尚小,在父亲病重的时候,连他的弟弟妹妹们都退避三舍,更别说其他亲戚了。当我重新审视父亲时,发现他去的那样冤枉,那样不明不白!他不想死,在他面前有那么多的活儿等着他去做,但他却无能为力,我们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消瘦,直至走到生命的钟点。在他的身后,留下一个四壁如洗的空荡荡的家。

        父亲其实是故乡为数很少的几个有威望的人之一,是一个老共产党员,当过十几年的队长。村里的没落地主杨老太爷公开说,没有李万仓(父亲的名字),小沙河(故乡的村名)就不会有李家!

        当我的曾祖父为了躲避中原的战乱,携妻带子沿着葫芦河谷地,长途跋涉到六盘山的支脉----月亮山脚下时,他可能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在这漫山遍野都长满茅草、野狼出没、人烟稀少之地,竟会成为他们最终的栖息地。曾祖父把爷爷安排在一个姓王的人家之后,便带着其他的子女去远方流浪,十几年来,他们象候鸟一样东奔西走,只有留下的爷爷,意外的娶妻生子。但是爷爷也没有改掉作长工的遗传病,他在成家之后,也开始了东迁西移的生活,却把他们最初的孩子---我的父亲留在了故土。

        又是十几年过去了,父亲终于以一个男子汉的魄力,在故土上开始了壮阔的创业生涯。他用替人放牛挣来的工钱买了一对牛,白天垦荒,晚上睡窑洞,没有人作饭,就把面捏成疙瘩扔在开水里!就是这样,当曾祖父老了,爷爷累了,都鸟一般归来时,才发现父亲已为他们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家。

        以后,解放了。我想父亲是凭着对这片土地的忠诚,才开始他艰苦的创业的,也是凭着自己的才干才赢得人们的尊重的。父亲去世后,乡镇府曾派专人到我家来慰问,说父亲是一个老党员、老干部,做了很多工作。这句话成为父亲留给母亲的最值得回味的遗产。

        没落地主杨老太爷在讲述这些故事时不由自主的表示出自己的钦佩之情。我想,就凭这点,父亲不管是在我们家族的历史上,还是在故乡的历史上,都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父亲作出了他应有的贡献。当我面对父亲时,我只能说,生活对他太不公平了,让他没有享一天的福,而且,还被无情的病魔折磨了那么长的时间,这不能不说父亲生命中的莫大缺憾!

    4

        我走下公共汽车的那一瞬,漫山的积雪封锁了几乎所有的山间小径,冬日的阳光正懒洋洋的照在大地上。一学期过去了,外出求学的儿子回来了。父亲,你在哪儿?

        "他去了",一位路人在弄懂我的提问之后回答我,而且还惊讶我为什么不知道。我记得那是邻村的一个中年人,最后,在他看到我的眼泪之后,似乎才惶惑起来,急匆匆逃之夭夭,仿佛闯了大祸似的。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走进家门的,不足五里山路,我却走了整整两个时辰。大雪封山,行人绝迹,我泪眼朦胧,大脑一片混沌,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家门走去……

        母亲似乎在干什么,我进门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扑倒在炕沿上大声的哭起来。母亲似乎明白我已经知道了什么,也开始用她沙哑的声音凄惨的哭泣。

        父亲已经去世两个多月了。就在父亲重病之时,家里曾打算叫我回来,但是父亲却拦阻了。他怕影响我学习,并且认为自己的病不要紧,可能跟以前一样,闹闹就会过去。

        母亲说,父亲在去世前一天,整整唤了一天我的乳名。第二天就出不了声了,只大口的喘气,晚十一点,喘息声停止了,人们还以为好些了,待了会儿,才觉得不对劲,那时父亲已经去了……

        曾经有一个梦,那么苦苦的追逐着我,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梦到它。梦的背景总是那么阴森可怖,要么就是一间从来没有人居住过的破旧的房子,要么就是一坐古庙似的的城堡,有时甚至就是坟场……我在梦里穿行,处处可以闻到仿佛发生凶杀案后的死人气味,而每每在我恐惧的将要发疯之时,我就会看到我的父亲,依然是哪个病恹恹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个梦说明了什么,是我对父亲的思念呢?还是父亲死亡的背影留给我的巨大震撼?不管怎么说,这个梦跟了我那么多年,而且说不定哪天晚上我又会重新遇到它……

        父亲没有留给我一天健康的印象,从我能记事起,他就已经行走不便了。农业合作社时,村里先让他喂牲口,后来又让他看场,做些不需要体力但很操心的活。为了全家人的生活,父亲每天晚上吃完饭,就拄着他的拐棍,一晃三摇的干活去了。麦场和牲口圈离家都很远,父亲瘦俏的身影走下家门前的一段坡路,最终穿行在故乡的黄土路上时,整个故乡都睁大了眼睛。"这一家人怎么活啊!"我甚至听到十几年以前故乡的窃窃私语。它使我更深的理解了当时埋藏在父亲心中的巨大失望和希望组成的生之交响!但我们一家还是顽强的活了下来。

        哥哥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去兰州学了几个月的裁缝,现在已是远近闻名的裁缝了。而且,他正是凭借这门手艺,在父亲去世五年之后,把嫂子娶进了家,这件事曾经怎样困扰着父亲的晚年。

        当年还上小学三年级的四弟都大学毕业两年了。在我们姐弟中,我始终认为最苦的就是姐姐。小时侯,姐姐曾是五里八乡人见人爱的女孩,正是由于父亲的病,使她过早的夭折了自己的理想之花。姐夫是一个很老实的农民,也很体贴姐姐,可不幸的是让姐姐遇到了一对不讲情理的公婆,把一个家闹的都快翻了天。

        春节去父亲的坟前祭奠时,姐姐哭的最凶。是啊,是父亲创造了生命,同时,也是他创造了一连串的痛苦。荒山僻壤,野草掩孤坟。在异乡的许多日日夜夜里,我其实每时每刻都在怀念每一位亲人,怀念我的父亲。我将无法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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