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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断肠忆恩师严苍山

    潘华敏追念先生严苍山的篆刻——“断肠忆恩师”

    断肠忆恩师严苍山

    1965年春,严苍山师召学生游上海长风公园。前排坐中为先生,右为作者

    断肠忆恩师严苍山

    1984年,王个?题诗纪念严苍山

    断肠忆恩师严苍山

    严苍山绝命遗书

    ◆潘华信

    【作者简介】

    潘华信 上海人,1938年生。中医、教授。先后师从沪上名医朱小南、严苍山、陈苏生、裘沛然诸公。于心、肺、消化科证治,俱有深究。任教于上海中医药大学。著作多种。

    九十年前,宁海这个浙江的海曲荒村,有三个少年知己情同手足,怀着潇洒出尘之想,立志报效祖国,先后离开了故乡,投入社会大熔炉,为国家为社会做出了重要贡献。他们是:革命烈士青年作家柔石、中国画泰斗潘天寿、中医学家严苍山。

    1962年7月19日本市市中心某区产院病房里,一位张姓新产妇高热T40℃,持续数天不退,医生用了大剂量抗生素、退热剂、支持剂,以及物理降温,无效。“撤去冰袋,停用所有抗生素和退热药,吃两帖中药再说。”医生在狐疑与无奈中接受了一位老中医的建议,大家都全神贯注在这位敢于承担风险的老中医身上。奇迹出现了,一帖以后,病人体温降到T38.3℃,二帖以后T37.5℃,病人神识清明,知饥索食,复诊后又调治数天,病告痊愈。这位身怀绝技的老中医就是我追随六年、朝夕相侍的恩师严苍山。

    创办中国医学院

    严苍山毕业于上海中医专门学校,师承丁甘仁,与程门雪、黄文东为同窗挚友。后主持四明医院(曙光医院前身)医务,对重、急、疑难病症持有独特见解,为当时上海猖獗一时的“流脑”、“霍乱”等烈性传染病的救治做出了非凡贡献,1928年总结抢救经验,撰《疫痉治疗集》。1927年当局拟取缔中医,先生等纷起抗争,与秦伯未、章次公、王一仁、许半龙诸公创办中国医学院,为祖国培养了大批中医骨干人才。

    解放以后,先生躬逢盛时,放弃了私人诊所,热情地参加了公家医院。50年代初,北京成立中国中医研究院,先生与秦伯未、章次公、余无言、陈苏生等俱受邀聘,他考虑再三,由于不忍远离上海广大病员,婉辞未北上。后任上海市中医学会常委兼秘书组长,1962年受聘为上海中医文献馆馆员。

    先生治病遣药,突出一个准字,能一针见血,洞中肯綮,药味不多,止十味左右,他说治病如木工敲隼,须分毫不差,轻轻一拍,隼即合缝,如隼、缝不合,用力再大,于事无补。药量则常常很轻,有时只用几分,称"轻可去实",轻药可以治重病,关键在平衡。另一个特点是药价便宜,他处方大抵是寻常草药,现在算起来,平均四五元一帖,这显然与今日临床的大剂重药治风南辕北辙了,然我受先生影响,延续至今,也常被人误解,以为价廉便是药差,殊不知药无好、坏,中病即好药,食滞用人参,人参也是毒药。他主张继承旧学,须弘之唯新,在治疗温热病方面,打破常规,提出三护(护脑、护液、护肠)法,肠道病阐发“寒结旁流”机理,脾胃病总结出甘辛悦脾法,等等,都是立足临床,苦心孤诣探索出来的宝贵学验,切实有效而为前人所未曾论及。

    先生把心贴在病人身上,他常告诫我们:“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重财求利不如改行去经商。”精湛的医技,赤诚的心,使他深深获得百姓的信任和赞誉,上世纪60年代初,人们交口称他为“活菩萨”。

    他一生重视中医基础医学的教育,1956年编著《汤头歌诀正续集》,医者常人手一册,为当时全国医书销售量之冠。

    与柔石潘天寿为挚友

    医学之余,先生善诗文,精书画。“诗言志”,先生不少旧体诗都反映了对忠贞烈士的敬仰和怀慕,如在宁海跃龙山明代方孝孺读书旧址,题赋七律:“瞻仰芳型有荩臣,模糊碑碣字痕存。贞心直与山河壮,正气重开天地昏。叶落疏林标血色,风鸣古柏凛忠魂。燕王宫殿今何在?不及三椽书舍尊。”先生的热血肝胆与方孝孺的英烈风范,一点灵犀,古今贯通。又如纪念其师《曹家达夫子》七绝:“只有诗文医事通,若言世务似痴聋。江阴沦陷殉城死,回忆同居似梦中。”曹家达(颖甫)傲岸清脱,精谙古文医学,教授先生诗词,师生感情至笃,曾同住一屋。江阴沦陷,在日寇的刺刀下,曹严词拒绝了当维持会长的要求,舍生取义,当场殉难,显示了国人的铮铮铁骨,显示了一介书生的浩然正气。先生每言及曹师,辄黯然泪下。

    柔石是先生的少年知己,后从事革命文艺工作,在沪期间常住先生家浅斟把盏,促膝谈心。曾陪伴先生去虹口拜谒鲁迅先生,为其诊治处方,直到晚年先生仍念念不忘这位闪耀着特殊光芒的年轻挚友,曾赋诗:“创作初看三姐妹,青年文艺有金声。突然被逮牺牲后,解放方传烈士名。”由于诗在特殊环境下所写,故语焉不详,但情谊牵心,仍一目了然。

    先生与潘天寿是相知五十余年的莫逆之交,60年代初潘已誉驰中外,主持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被苏联国家科学院聘为院士,公务繁忙,经常去京,路过上海,常不住宾馆而下榻太仓路先生寓所,契阔谈宴,白首童心。一次先生急召我弟(亦先生学生)去其家,只见潘天寿与先生合坐一条长椅上,先生要潘指点我弟篆刻要领,他强调:须多看、多读、多抚秦汉古玺。四十余年来,此话成了我弟弟奏刀的座右铭。1968年初,先生与潘在沪、杭两地都被隔离审查,先生对潘的处境忧心忡忡,写七绝《阿寿二首》,其一为:“艺坛名宿令人钦,风大树高易受惊。旭日高悬云影遁,还君清白勿忧心。”遗憾的是,天寿先生最终也未能看到这首诗,领略到挚友在惨遭迫害的囚室中向他奉献的忧心和抚慰。(潘未几即病故,1978年9月平反昭雪。)

    苍山先生治家甚严,七个子女中五个为共产党员,都是干部和知识分子,有解放前的地下工作者,有改革开放后的大学校长,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你志向是什么?”

    我先从妇科名医朱小南为师,后又经朱介绍幸列先生门下。第一次师生见面的情景十分奇特:在八仙桥的一家联合诊所里,有间被木板隔成的简陋诊室,放着写字台,一条长板凳,先生危坐在写字台后的靠背木椅上,墙上系根细绳,绳上粘着十几张大字报,内容是口号式的责问之类,朝南有扇小木窗,窗外是行人熙来攘往的金陵中路,微风一吹,大字报就参差披拂。我撩过大字报见了先生,不免有点尴尬,先生却坦然,看了朱先生的介绍信,认真而仔细地询问起了我和家庭的情况,后又突然单刀直入问:“你志向是什么?”我略微沉思对:“华信不敏,酷慕宗悫,愿乘长风,破万里浪。”先生笑了,嘱快回去写篇“述志”的短文交来。文章上交没有几天,在朱小南先生诊所里,诊病的间隙,朱先生喜孜孜地对我说:“苍山收下你了,以后你上午到我这里,下午去苍山诊所,你是两个老师。”

    接下来是拜师仪式,备二桌酒,朱、严联名请来有:程门雪、张赞臣、张镜人、顾伯华、顾伯棠、张伯臾、陈盘根、陈大年、姜恒孚、汪仁孚等一流名医,觥筹交错,热闹非凡,记得朱先生微醺后举着酒杯戏谑地对先生说:“唱山歌(谐音苍山哥)以后华信偏劳你带教了。”举桌大笑,先生应答:“彼此,彼此。”不久卫生局通知我,只能跟一位老师,朱在新成区,严在邑庙区,要我选定跟谁?地位、知名度朱在严上,但我还是选择了先生。

    1960年全国困难时期,饥馑遍野,上海也食物匮乏。一个严冬的清晨,我到先生家去接先生上班,先生正在吃早饭,他是“高知”,有油票、蛋票、肉票等补贴,食物比一般家庭丰富,先生左手一杯牛奶,右手二片油氽面包夹着鸡蛋,我连忙转移视线,为先生收拾上班皮包。不一会,扶梯轻轻有脚步声,师母缓步上来,手里也是面包和鸡蛋,微笑着对我说:“华信,你也吃点。”我接过面包,心头哽咽,转过身子,俯望马路发呆起来……它是一件小事,但发生在非常时期,除了母亲,恐很难有人能给予这样的爱护和关怀。

    “文革”惨遭折磨

    “文革”开始不久,先生即遭冲击,轮番抄家、批斗,1968年初被医院和文献馆宣布隔离审查,关在南昌路中医文献馆三楼一间狭窄的厕所中,木板钉窗,密不透风。

    冲击的原因现在看来十分简单,除了解放前的社会关系外,先生子女中,有在国家科委身居要职的干部,造反派夺权,因子及父,株连先生,也正好迎合当时中医文献馆造反派头头请功领赏之需。

    隔离期间,造反派煞费苦心地在精神、肉体上摧残他,拳打脚踢,严刑逼供,不给吃饱,不准看书读报,不准看病吃药,不准理发剃须,断绝家中一切音讯,没收所有申诉、家信,甚至没收钢笔。常常几个小时始终让七十高龄的有病之躯站着低头认罪。一次是我所亲见。19 68年2月12日晚上,先生被押到医院批斗,我接到通知亦须参加,没想到这是我与先生的最后一面了。先生形容憔悴,明显消瘦,却依然衣饰端正,他默默地站立在会场中心,造反派使劲喊口号,用力掀按他的脖子。当某人对他无端中伤时,“台州式的骨气”显示了,他抬起头冷冷地说:“这是污蔑!”此时一名年富力壮的造反派,跃步而前,用尽力气狠狠打了先生一记耳光,先生踉跄数步,摇摇晃晃之后,又站稳了脚跟,左眼出血了,冷峻的目光飘向打手,打手再要施暴,被周围群众阻挡住了。

    平时冷粥冷饭,甚至断饮断食,在后来发现的遗书中先生说:“我昨天买来一碗面(托看守买),纯是菜羹,只有断面三十余根,且是冷的,不能吃,就饿到天明。”这是1968年3月11日。身系囹圄三个月,先生体重从一百四十斤下降到了九十余斤。

    在绝望中自尽

    由于断绝了与家庭的所有信息,素来对家庭柔情如水,今天又独处囚室、惨遭折磨的先生,心理防线近乎崩溃了,他神志恍惚,情绪低落,他不能理解有些平时温文尔雅的同事和学生,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暴徒,黑白颠倒,人心扭曲……他想到太仓路上这个温馨的家,或许已是“家破人亡”(遗书语),先生心如死灰了。

    1968年4月中旬,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师母遣人暗暗通知我速去见她,我匆匆赶去,底楼客厅里窗帘下得严严实实,只亮着写字台上一盏小灯,师母苍白忧伤的脸庞上,掠过一丝兴奋,她凑在我耳旁说:“得到消息,先生就要回家了,但他脾气倔强,真担心这几天会挺不过去,你想想办法托托×××(也是先生学生,当时医院造反派负责人之一),借个机会,捎个口信,只说家中一切都好,你很快就可回家。”翌晨,我借故离开单位,骑自行车到八仙桥,找到×××,始料不及的是他听了以后,微微摇了头,一丝苦笑:“我办不到啊,劝你也不要多管这些事。”星星之火,霎时熄灭。

    师母与先生的心是相通的,有预感的,两天以后,即1968年4月1 4日,噩耗传来,先生走了。悲痛中我沉静下来,与其在暗无天日的厕所牢笼里屈辱地苟活着,不如挺直脊梁一走了之,我是理解先生的。遗下一封用火柴梗蘸墨水写在草纸上的绝命书:“谢谢毛主席,由他老人家的培养,多吃了十八年的饭,我去了,由我的子女来报答了。苍留言即日。”

    在先生遗下的棉鞋、被絮、枕芯、衣袖边,陆续发现遗书一百二十份,遗诗一百六十首,内容除歌颂党和祖国外,反映了对事业、亲人、故友、学生的一片炽诚的爱。给我和弟弟是一首七绝,《勉潘华信、华敏兄弟三月十四日作》:“随我同门有二难,擅长艺事不平凡。还希医学多研究,青出于蓝胜于蓝。”三十七年来我可以说自己是不教一日闲过,唯恐有负先生临终前的厚望。

    1978年8月14日,上海中医学院、上海市卢湾区卫生局联合隆重举行严苍山平反昭雪追悼会,会场人人泪流满脸。

    回首往事,不止是不能淡忘历史,更重要的在于要珍惜今天,加倍爱护来之不易的现实,让我们的后辈不再重蹈先人苦难的覆辙,愿从此国运昌盛,社会安定,藉以告慰先生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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